第(1/3)页 腊月二十三,南京 天色阴沉得像是要压垮整座南京城,细雨如针,斜斜地刺在青石板路上,溅起细碎的水花。这雨从昨夜便开始下,到今日午后仍未有停歇的迹象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而压抑的气息。 这一日,不仅仅是苏州,整个南直隶沿海诸府,应天、镇江、常州、松江,皆爆发了规模不等的罢市。 商肆闭门,街巷空寂,连平日最喧嚣的码头也沉寂如死水。而作为帝国南部政治、经济与文化中心的南京,局势则尤为复杂严峻。 南京,乃两京之一,大明故都,礼乐重镇。自永乐迁都北京以来,南京虽为陪都,却依旧保留六部、五军都督府、国子监等全套朝廷机构; 更兼江南士绅、巨贾、文官在此盘根错节数百年,致仕的尚书侍郎、在籍的举人乡宦、掌控漕运的巨商、手握田产的地主,彼此联姻、互通声气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 如今这位魏公公以司礼府秉笔太监、钦差总督南直隶事兼理税政之名坐镇南京,推行新政——开征商税、清丈田亩、废除士绅优免,无异于在虎穴中拔牙,直接捅在了江南士绅的命门上。 这一日,南京守备太监府邸门前,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。 数千人聚集于此,人头攒动,声浪嘈杂得几乎要盖过雨声。 其中有衣衫褴褛却神情激动的百姓,有头戴方巾、面色愤懑的书生监生,有身着绸缎、面带惶惑的行商坐贾; 更有许多身形健壮、目光精悍之辈,这些人虽作百姓打扮,穿粗布短打,却步伐沉稳、站位有序,腰间隐约可见硬物凸起,明显是各大士绅家族蓄养的健仆家丁。 自明中叶以来,江南商品经济繁荣,土地兼并加剧,大量人口脱离土地,投身工商业或沦为佃户、奴仆。购买奴仆、蓄养家丁,在江南巨室中蔚然成风。 这些依附于士绅的庞大人群,动辄数以万计,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民间武力。今日混在“请愿”人群中,高呼“为民请命”,实则受自家老爷指使,借“民意”逼宫。 身为此次抗税风波的焦点,江南各府有头有脸的士绅代表,几乎尽聚于此。 他们衣冠楚楚,或穿锦袍,或着长衫,腰间佩着玉佩,手中摇着折扇,即便在细雨中也维持着体面,面带矜持而笃定的笑意,好整以暇地望着被一众锦衣卫力士护在府门前高台上的魏忠贤。 最前排的,正是那日宴会上的徐肇惠与申用懋。其后跟着董、程、汪、吴等当地的士绅巨贾,还有应天府本地数十位致仕乡宦、在籍举人…… 而那位漳州府程家余孽程碚赫然在列,俨然还不知道自家在漳州的产业早已被锦衣卫查抄,父兄皆被羁押。 第(1/3)页